阿狸鱼鱼

如果一本书使你厌烦,那你就丢开它,它不是为你写的。——博尔赫斯
uid:101923
爱发电:阿狸鱼鱼

【杰佣】我最珍贵的,是晴空、绘画、以及你(一发完)

*是刀,开膛手x雇佣兵

*@木奈 点梗杰佣粮
 
 
 
 

【我最珍贵的,是晴空、绘画、以及你】

我见过他三次。
 
 
 第一次是在雾都伦敦清晨的街头,那是个肃杀冷清的冬日,但天气出奇的晴朗,空气清新的仿佛这个剔骨剥舌也要从蒸汽走向电力的城市将它的沉疴治愈了一般。
 
 
 那时东印度公司刚解散,新兴生产力的迅速崛起让这个曾经如日中天的庞然大物不复荣光与威严,就算收敛爪牙苟延残喘依旧未能逃脱被时代与资本的潮流裹挟吞噬的命运。
 
 
 而他是这个臃肿死物消亡前呕出的残渣之一。
 
 
 我遇见他时,他正披着一件不合身的鼠灰色大衣依靠在桥的围栏上,口里咀嚼着烟草叶,冰蓝色眼中无实质的目光越过泰晤士河奔涌不息的流水追寻着东方,就像一只失落的孤鸟。
 
 
 十八九岁男孩清瘦却蕴含力量的身体半是隐没在澄黄雾霭下,半是剖露在仿若可以撕裂浮灰的晨曦与我的眼前。
   
 
 我无比清楚地意识到面前这个人哪怕有着偏白的皮肤和蓝色的眼睛,也和我不属于一个种族、甚至更高层面意义上的不是一类人,这个人身上所有的一切都与脚下的城市格格不入。
 
 
 单纯以一个艺术家的目光来看——他很美,所以我在向他询问过后以他为主体画了朦胧却又铁般森冷的伦敦,明暗交界,刻意将他画在了阳光中央。
 
 
 “我在找我父亲。”
 
 
 他这么说的时候我们正一起看着我和他共同完成的作品,画幅不大,所以我们挨得很近,他嗅起来像一把锋利的刀,我能闻到一股若无若无的冷冽气息。
 
 
 我不清楚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但他显然也不需要我知道。
 
 
 他长久地凝望着这副画,介于成人和少年的轮廓线条变得柔和,眼里浮现出干净而纯粹的笑意,对我说:“谢谢你,杰克先生。”
 
 
 或许是因为这句谢谢,或许是因为这个笑容,我将我的作品送给了他。
 
 
 “我也想回赠你什么,可我什么都没有。”他犹豫地看着随身携带的廓尔喀刀,用不甚流利的英语苦恼地说,“很抱歉,它是我的荣誉和骄傲,我只有它和我的一本日记了——而且我的日记还没有写完,如果你愿意的话........”
 
 
 “不,没关系。”我打断了他的话,“我做什么是出自于我内心的想法,并不想以此胁迫你为我做什么。”
 
 
 “好吧。”他把画纸夹在墨绿封皮的日记本里,蓝色眼睛里盛放着我,郑重地说,“再会。”
 
 
 他转身离去,而我收回了想触碰他的手,看着他消失在路的尽头。
 
 
 第二次是在一块丢失了名字的千疮百孔的土地上,他作为雇佣兵,护送我从殖民地返回英国。
 
 
 这时他的英语已经大有进益,他说没想到会是我,又说他很高兴见到我,你还记得我吗。
 
 
 我说当然记得。
 
 
 很奇怪,虽然没有刻意去记住他,但也不会忘记他。
 
 
 一路上我们无话不谈,当他提及最近骇人听闻的“开膛手”时,我在心中隐秘而微妙地满足喟叹,面上却保持着忧心的虚伪神态。
 
 
 “没想到伦敦的消息已经传到这里了。”我边说边慢吞吞地挪着步子,尽量避免让我的靴子过多接触湿热粘腻的泥土。
 
 
 “我看过报纸。”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偏过头补充说:“当然不止是伦敦的,还有尼泊尔、美国和其他很多国家。到处都在打仗。”
 
 
 他瞥眼看向道路旁的葱茏:“你说,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我思索了一会儿,不知怎么想起了我第一次剪开破布娃娃的心情,一字一顿地说:“就像一些事一样,没有具体的开始,也就不会终止。”
 
 
 彼时我们正走在去往港口的路上,一只独属于热带的大只蝴蝶在我说话时翩然停驻在我的肩头,这只瑰丽绚烂的生灵轻轻抖动着翅膀和触须,很是惬意的模样。
 
 
 我和他几乎是同时停下脚步,但没等我仔细欣赏,蝴蝶又忽的飞远了。
 
 
 在它的指引下,我看见了不远处草叶间聚集的大堆蝴蝶,色彩丰富远胜过我的调色盘,它们像是士兵拱卫王城,我不禁开始好奇里面是什么。
 
 
 在我抬脚走过去时,他拉住我,摇头:“蝴蝶是食腐动物。”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安抚说:“你就当我在收集素材吧。”
 
 
 他无奈地跟着我。
 
 
 我们的走近惊起大片蝴蝶,蹁跹纷然如同落花,在看到腥臭流脓的尸体被蝴蝶包围朝拜时我忍不住颤抖起来,几乎站立不住。
 
 
 他拽了我一把将我拉住,伸出一只手挡在我眼前:“我早说过,你们贵族少爷受不了这个。”
 
 
 他不知道不是这样,我曾经试过把娃娃撕烂,望着源源不断的白棉花像天空中舒卷无尽的云在房间里浮沉,我也曾把女人开膛破肚,拉出她们的肠子就像是扯出一根粉红丝带,而内脏则是丝带系着的礼盒,里面盛满了喷薄血液。
 
 
 这是独属于我的秘密,没人会懂,所以我也不分享。
 
 
 尸体死状凄惨散发恶臭,蝴蝶绚丽却又爱着这丑陋无比的东西,用自己细瘦的触手紧紧拥抱着它,我单纯地为这份肮脏的悲凉的美干呕,而他不知道。
 
 
 在那个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我阖上眼休息,构思着蝴蝶绕着“礼盒”飞舞盘旋的画面,想着回去后该用什么去创作它。
 
 
 猝不及防地,他在我的唇边笨拙地啄了一口,然后轻柔地舔舐。
 
 
 我荒谬地想起了神话故事,对普绪克来说哪怕看一眼丘比特都耗尽了勇气,更何况是亲吻呢?
 
 
 我睁开了眼看着我的普绪克,入目是我曾临摹过不知多少次的蓝色眼睛。
 
 
 然后我们都疯了。
 
 
 “我们之间算什么呢?一个尼泊尔雇佣兵,一个英国贵族。”他仰躺在床上弓起一条腿,将另一条腿搭在上面,大大方方地将腿间红痕和伤疤一齐展露,不无嘲讽地说。
 
 
 一如往常,他不需要我说什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还有些愉悦:“什么都不是。不过——我觉得我赚了。”
 
 
 我也觉得。
 
 
 我是腐朽老旧的剪刀,不甚利索地破开那些人形怪物的皮囊将他们的灵魂拉入地狱,而他是独一无二的利刃,游走在死生交界线上,干脆利落夺走他人生命。
 
 
 我喜欢和他待在一起,渴望他杀伐果决而又朝气蓬勃的力量能漫过我、浸润我,让我腐坏得慢一点。
 
 
 但我们始终没有在一起。
 
 
 “再会。”他站在船舷处冲我挥手大喊时目光坚定,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他从未想过留在英国。
 
 
 第三次是在一张有些褪色的照片上,它和一本老旧的墨绿封皮磨损的日记以及锈掉的廓尔喀刀一起被一个英国女人送来。
 
 
 我们在前院坐下——这是我平日里喝下午茶的地方,她不住地打量着四周,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的东西,但确实没什么可新奇的。
 
 
 我问她:“怎么了?”
 
 
 “抱歉,您这儿太空了。”她毫不避讳地说,“怎么没有看见您太太?”
 
 
 “我未曾有过家室。”
 
 
 “哦。”女人把望着远方的视线收回来,目光复杂。
 
 
 她的手上有明显的枪茧,哪怕坐在椅子上腰杆依然挺拔如坚韧白杨,端着架子优雅矜贵地接过女佣递来的尼泊尔红茶小口啜着,面容平静。
 
 
 但她确确实实已经老了,岁月赐予了她眼角细密的纹和粗糙的手,再多金钱和化学制品都抵挡不住流逝的时光。
 
 
 我也是。
 
 
 “这本日记和刀是我找到的为数不多的属于他的东西,我没有看过,但总觉得应该拿来给你。”女人这样说道,“他时常提起你。”
 
 
 我微微点头,用有着同样皲褶的手慢慢地翻看她带来的东西。
 
 
 我能感觉到她在审视打量着我,就像在探看一件早有耳闻的艺术品。或许曾经这种锐利如刀的目光可以让很多人瑟缩,但如今颇有刀刃磨折的悲凉意。
 
 
 我佯装什么都没有察觉到,翻开封皮磨损的日记本,上面沾了星星点点的褐色污渍,我再熟悉不过那是什么。
 
 
 第一页就是我提到的那张照片,那是约莫二三十个男人的合照,我轻而易举地在一群人中看见了他,照片上的他并未正对着镜头,笑意微敛,是我在梦里遇见他时的笑容。
 
 
 我可以想象出来他面对着相机时的手足无措,骂着这鬼玩意儿镜头在哪里,等成品出来后连连摆手说不照了,这么难看给谁看,又私下珍重地将它夹在日记本里。
 
 
 或许是见我在这儿停留得太久,女人声音沙哑地解释说:“抱歉,这是他唯一一张照片。”
 
 
 我将照片放在一旁,捻起了一页粗糙脆弱的纸。
 
 
 此时的我已经可以熟练运用尼泊尔语和英语,所以看着那些字迹并不怎么吃力。
 
 
 说是日记其实更像是备忘录,他简洁明了地记下一件件比较重要的事,日子平淡时可以一连半年的时间都略过去,有时候又会连着写一个星期。
 
 
 这是一个混血的尼泊尔男孩的成长经历,我的视线随着少年的他长大、又随着他背井离乡,看着他成为了东印度公司的奴隶,我看得出来这段时光很辛苦,这一段日记的纸张很脏,语言质朴笨拙。
 
 
 东印度公司解散后灰褐色的纸张又变为了黄褐,他说他辗转来到英国,在漂泊不定时认识了一个叫做杰克的人。
 
 
 “虽然伦敦像铁一样森冷,贵族虚伪无趣,但杰克不一样,他是唯一一个为我画画的人,而且画的很好看。

我决定干回我的老本行,在战场上我才能发挥我真正的实力,让我自己活下去。

还有,去他吗的爸爸,我闲着无聊才来找你。”
 
 
 而后是我们在异国的土地上相遇的故事,后面很多都是有关我的事,密密麻麻连着写了半个月,他甚至写下了我看到尸体干呕的事,又把这段圈起来标注说要注意。
 
 
 后面一页只写了一句英语:“错把仁慈当做信仰”,这是他问我怎么看宗教信徒时我给予的刻薄评价,我从未想过信徒另有其人。
 
 
 “他吗的为什么还在打?我觉得杰克说的有道理。我应该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
 
 
 再往后是我不曾知晓的正面战场,他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一名战士,泛黄纸张上的污点越来越多,笔迹越来越潦草,我甚至能隔着纸闻到经年发酵的硝烟味,心脏跟着敲起滂沱大雨倾洒的鼓点。
 
 
 “我开始恐惧战争。虽然早在握起刀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失去生命的思想准备。其实我并不怕死亡,但是死亡就注定着我无法再见到他。”
 
 
 “很可笑,我想见到他,可是我们并未相爱过。我们没有开始,也就不会终止。所以我控制不住我的心和我的大脑想他。”
 
 
 “我的手在抖,我数不清我杀了多少人了,也数不清我埋葬了多少同胞。我舍弃了濒死的同伴换来胜利,把他埋在了陌生的土地上。”
 
 
 “我能感觉到冷兵器的时代快要过去,我和我的刀又能坚持多久?”
 
 
 “我被困住了,杰克,我没有办法,我一开始吃虫子,后来刨土找树根和蚯蚓,再后来树根也找不到了,就吃那些尸体上的腐肉,一边吃一边吐。我开始幻想日记本的后几页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也许会无人生还。”
 
 
 “嘿,我活下来了。杰克。”

........ 

一页页的潦草的内心独白如同电影放映而过,我的眼睛最终停留在无比刺眼的用血写就的文字上面,似有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优秀的佣兵知道如何脱身,我知道,但我的身后是我的故土。”
 
 
 “对不起,再见。”
 
 
 “我最珍贵的,是军刀、日记、以及你。”
 
 
 “Jack Jack Jack Jac.........”
 
 
 血迹愈来愈淡,这些红褐色的字迹扎在我的眼里,不断重复似乎没有尽头,可最后还是断在了写了一半的K上。
 
 
 我能想象到他喊我名字时的语气,轻蔑的、嘲讽的、轻缓的、呢喃的、缱绻的、喜悦的、亦或是深情的。我曾经能顺着回忆里的语气回想起他说这些话时的情景,在黄昏在午后在破败的街道或在温暖的房间。
 
 
 但此刻我头脑一片空白,这些不同时空不同语气的“Jack”在我脑袋里一齐炸开,余音回响冗长,我们一起处于空无一物的虚无。
 
 
 这本日记之后都是空白页,如他所说没有写完。我发现了日记最后残缺了几页,却不愿意想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将日记本缓缓合上,就像是在尘封一段崭新的过去。
 
 
 女人此时也喝完了最后一口茶,她将杯子搁在垫碟上,磕碰出清脆声响,缓缓地、惆怅地说:“怎么说呢?杰克先生,我是他曾经的战友。他一直在和我们说起您,我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他很喜欢您。”
 
 
 “我也是。”
 
 
 这次我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女人微微瞪大了眼,继而眼睫轻颤,转过头去。
 
 
 她用指尖的茧轻点着眼角:“为什么不早点说呢?”
 
 
 我轻抚着日记的封皮,曾经横亘在我和他之间的是辽阔海山,如今是亘古不变的三十年时光。
 
 
 我已白发苍苍,而我的男孩永远不老。
 
 
 ——————END——————

*点我看绝美插图!!! 

*看完请再看一眼标题,配合食用风味更佳。灵感来自伊吹五月的一篇条漫。

*因为点梗人说要我自由发挥,而当时在看《人间失格》和知乎命题作文的答题,所以参考“我曾经看过三张那个男人的相片”给自己命题了个开头

*关于两人年龄,东印度公司1874解散,开膛手1888作案,第二次见面真的隔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一开始只写了五百字扩张到了现在我真的有病病,蝴蝶为什么停在杰克肩头有隐喻。

评论(23)
热度(474)
  1. 共1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阿狸鱼鱼 | Powered by LOFTER